茶之味

#文化/北京/2021.04.24/4274 次观看

 

一席的朋友们,大家好。特别高兴来到北京,又一次在这里分享,今天我们来谈茶。

 

烟酒茶,都是我们中国人生活世界里非常重要的存在。首先是烟,其实我抽过烟,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。小时候我们看大人们抽烟抽得有滋有味的,觉得大人们是有好东西不给我们。

 

后来我就跟另外两个同学,凑钱买了一包大前门,躲在学校操场后面的一个冬天藏大白菜的洞里,然后三个人就在洞里抽烟。抽了以后,当天晚上喉咙就发炎了,第二天人就头昏脑胀,很不舒服。

 

从那以后,我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。现在想起来,如果你想做个好人的话,就先做件坏事,就像提前打个疫苗,以后就不会沾了。

 

酒我也是很有体会的,有一次在上海,有一个广东来的大老板,他的朋友一定要我去聚一聚。这个大老板是我见过的最会劝酒的人,我们三个人先一人来一碗白酒,里边还放了蛇胆,说请我喝,我想不要紧,喝吧。

 

 

我这个人平时还挺理性的,但有时候豁出去就什么都敢干,然后我就一碗喝下去。没想到喝了一碗之后,他又叫了九瓶马爹利,说三个人均分。那时候我喝了一瓶白酒之后胆气就上来了,我想这个马爹利,我就当汽水喝吧。然后就真的喝了三瓶,晚上他们把我送了回去。

 

回去之后躺在床上,我第一次认真地想了这个事情,我这么随性,喝了酒以后这么狂放,如果今晚死掉了,那这辈子还有好多事没做,太没价值了。所以后来喝酒,不管什么人,我说不喝就不喝,但是第一杯是要喝的,所以这是我对酒的体会。

 

茶就不一样,酒是偶尔的,但茶是经常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喝茶的,茶就像细雨润物无声,渗透在生活里面,不知不觉就喝上了。读研究生的时候,我的导师是闽南泉州人,每次去他家里,他给我讲课,都要拿出茶具来喝茶。

 

一开始我很头疼,我觉得那个喝茶的杯子太小了,喝一下就没了,而我习惯拿大杯子喝。喝茶的步骤也很繁琐,一道又一道,一开始还要洗杯子、洗茶、暖茶,让我觉得喝茶是个太麻烦的事情。但是硕士读了三年,那么多的知识,还有老师分享的生活阅历都是跟着茶一起来的。

 

这是我喝过的小杯茶,大碗的茶我也喝过,是在云南。这个地方是怒江上的双虹桥,它是古代茶马古道路网的一部分,地理位置非常重要

 

▲ 云南省保山市双虹桥

 

有一次我和同伴早上五点就爬起来赶路,在下午五点以前要赶到另一个地方。到目的地有60公里,所以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走,走到这个地方刚好一半路程。当时太渴了,太累了,就想去附近讨点水喝。

 

当地村民就拿一个大铁皮桶,加了半桶水,粗茶叶放下去,然后煮开给我们喝。我们都惊呆了,觉得怎么喝得掉。但我们两个人可能是走得太渴了,尽管那个茶叶很粗,两个人还是把一大桶茶都喝掉了。

 

所以茶在我的生活里面,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伴随的。我觉得茶跟我们的生命贴得很近,我从来没有把喝茶作为一个非常讲究的事情,但我对茶还是有一些难忘的回忆,有三杯茶对我来说印象是特别深的。

 

第一杯茶就是1973年10月,我那时候高中毕业,很想上大学,但是那时候没有报考,插队到了云南边疆,怒江边上一个叫芒合的傣族村寨。那个村寨有彝族、傈僳族等等,是一个九个民族聚居的环境。

 

▲ 云南省保山县敢顶公社芒合村 梁永安供图

 

去的时候心情特别迷茫,因为当时号召在这个地方扎根干一辈子,但是生活又很不习惯。少数民族地区生活习惯不一样,特别是语言不同,所以人和人的距离被拉长了。我和这些傣族乡亲们的关系就像油和水一样,总是融入不到他们的生活中去。

 

那时候就觉得非常孤独,我带了两大箱书,所以晚上就在那里看书,看书让我觉得很充实。那个时候是在榨糖厂的灯下面读书,电力来源是一个水电发电机,功率很小。榨甘蔗的时候,电压一下就降下来了,所以灯的光线就暗了,过一会儿又亮起来了。我觉得那是我看书历史里看得最好的时候,因为特别地迫切,特别地投入。

 

我被安排在一家姓周的农户家吃饭,景颇族有一个很尊贵的菜,就是用刚杀的猪的里脊肉,拌上酸,再拌上莴笋。吃了之后觉得味道酸得有点麻,我就问他们是用什么做的,才发现用来拌菜的酸其实是蚂蚁肚子里的酸水。我就吓了一大跳,当时桌上有很粗劣的甘蔗酒,赶紧喝了两口,用那个酒来消毒,那也是我第一次喝酒。

 

▲ 芒合村村民 梁永安供图

 

后来我就跟几个知识青年一起自己做饭,大家又不太会做,心情就比较沉闷。特别是下雨天的时候,点火怎么也点不着。阴雨绵绵的,火又点不着,光冒烟,心里就想这一辈子会不会就只能过这样的生活了,像这柴火一样永远点不燃。

 

我觉得不能老这么孤独地过下去,我想融入当地的村民的生活,所以我需要找到一个好的和他们的交往方式。后来我就发现村民们喜欢每天晚上在堂屋里面,七八个人聚在一起聊天。围着一个火塘,用干木头烧火,上面吊着一个紫铜锅,旁边还有一个放着粗茶的瓦罐。

 

▲ 火塘 图片来源:图虫创意

 

他们把瓦罐放在火上使劲地烤,烤得滚热滚热的,然后再拿紫铜锅烧的水“哗”倒下去,那个香气一下子满屋子都是,然后他们红光满面地在火塘边聊天,那是特别温馨的时刻。尽管聊天的内容有些听不懂,但是我能感知到那样一种生活。

 

我也想加入进去,于是我就请教当地的傣族小孩,我问他「请喝茶」用傣语怎么说,那个小孩七八岁,看着我说,jīnyóu。晚上我去村民家里喝茶,他们给我倒茶,我就举起杯子很恭敬地说,「jīnyóu jīnyóu,他们就哄堂大笑。

 

原来这个小孩很坏,在傣语里「jīn」就是吃和喝的意思,而「yóu」就是小便。真正的茶发音是「là」,喝茶就是「jīn」。我在那一开始就出洋相,但是他们人很友善,他们也知道我被人戏弄了。

 

就从这么一个哄堂大笑开始,大家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。那个时代,那个地方的村民,白天有特别繁重的农活,生活特别艰苦,围绕着火塘那一刻,可能就是他们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刻所以在这个时刻和他们交汇,在这么简单的、这么粗的茶里面获得感情,也让我觉得特别感动。

 

▲ 芒合村 梁永安供图

 

我们有民族的差距,语言的差距,我们的从城市来到这里,但是火塘边的一杯茶把人和人连接到了一起在这种情感的推动下,我也想为他们做一点贡献。他们很多人不认识汉字,所以我决心在那办个夜校,晚上教他们识汉字。

 

夜校开的时候,村民们都来了,男男女女们学习的热情都很高,特别是那些姑娘们,因为她们十五六岁就要出嫁了。出嫁以后很辛苦,头上戴一个黑线编的高帽子,像烟囱一样。衣服也变单调了,还要辛苦一辈子,70多岁还在地里干活。所以她们很珍惜时间,晚上在灯下学习,眼睛都是亮的。

 

前些年我经常回去插队的地方看他们,我第一次回去的时候,我觉得隔了几十年了,他们不一定认识我了。后来我回到那个村子之后,村口还是有大青树,路上站着几个人,其中一个男人他一看到我,马上就叫了一声,说“老梁,你回来了”。

 

▲ 芒合村村民 梁永安供图

 

现在村里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稻耕文化没有了,全都种上了火龙果、咖啡,和其他的一些经济作物。到村民的房子里,我就想去找火塘,可是火塘没了。火塘的位置成了电视柜,上面放着液晶电视机,对面变成了橡木做的沙发。

 

村民们很高兴,日子变了,但是我心里有点伤感,因为看不到火塘。其实这是一种怀念,怀念插队时候的经历,也是我们跟过去生命的一种联系。

 

那时候我觉得特别幸福,在那个空间里,茶能够把人和人的距离化解,把时间变成大家共享的一段时光,一段温暖又朴实的时光。这是我在云南的芒合村的村民那里喝到的一杯茶,那杯茶拿起来的感觉,至今心里难忘。

 

第二杯茶是2002年的时候,我去神户外国语大学教中国文学。日本很开放,再加上那里地处大阪湾,有非常好的贸易环境,所以神户是一个洋风很浓的地方。

 

▲ 神户外国语大学 梁永安供图

 

因为我硕士时候二外学的是日语,所以跟日本学生交流是没什么大问题的,但是还是觉得挺孤独的。我在外教学了很多年,到其他国家去的时候,我都希望自己是个留学生。

 

因为留学生的生活是很艰苦的,像在波士顿留学生需要花500美金才能租一个单间,这样就会有室友。但是作为一个老师去,学校会给一个豪华套间,一般都是三室一厅,这就起了一个反作用,把我和学生隔离开了。

 

学校环境很好,但我总是一个人,心里总觉得有点飘飘的。而且中日文化之间还是有很大差距,日本人很重礼节,人和人之间彬彬有礼,但是有时候还是缺乏一种生活深处的交流,我和我的学生之间也是。

 

有一次事情之后,就发生改变了。我早上第一节有课,每天都去得比较早。教学楼过道里有一个售卖机,旁边还有长椅。我上课前喜欢买一瓶冷的绿茶,坐在那喝。

 

▲ 神户外国语大学 梁永安供图

 

那天一个瘦高瘦高的男生在售卖机买了一杯热抹茶,然后到我旁边坐下了。我一看,似乎是我班里的同学。我就问他,“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,离上课还有半小时。”

 

他说他怕迟到,他每天都从名古屋过来。我当时大吃一惊,从名古屋到神户路程很远的,从神户站坐地铁到学校还要将近一小时,所以他每天单边的路程就要花将近两小时。而且新干线车票要八千多日元,折合人民币五六百,一天来回就是一千多。

 

我觉得他这样跑很辛苦,早上起那么早,就问他为什么不在附近租房子住。我知道大部分学生都是在附近租房住的,花三万日元甚至两万日元就可以租一个单间,我觉得这样对他来说会方便一点。他说不行,因为不习惯在外面睡,每天都要回家,回到家里就觉得温暖。

 

后来他推荐我喝抹茶,我之前从来没喝过。他告诉我抹茶是唐朝的时候一位日本的禅师从中国带回日本的。他还给我介绍那个时候中国人都喝抹茶,把它叫“末茶”,就是把茶蒸了以后晾干,晾干后再磨碎。他从小就喜欢抹茶的味道,这也是他学中文的原因。

 

▲ 抹茶 图片来源:图虫创意

 

这个男生说现在大家都喜欢喝饮料了,但是他要喝抹茶。他说现在日本的年轻人过得很累,为什么累呢?他说他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日本所谓的“失去的十年”,大家都忙忙碌碌,焦虑工作,焦虑前程。

 

他的父母也总说,“你们年轻的这一代再也过不到我们那个时候的好日子了”。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能只是跟着时代走,他说“随波逐流,只能是一浪比一浪低”,他还是想和生活保持一点距离。

 

所以他为什么喝抹茶,一方面是确实喜欢,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坚持。抹茶是从中国传来的,所以跟周围环境有点不一样,他说日本人大部分都喝煎茶,喝热水泡的茶,但是他就是喜欢喝抹茶。

 

这时候我才明白,他为什么会每天来回跑,尽管要多花钱,但还是跟别人那种合理的、理性的生活不一样,他觉得活着还是要有点区别。

 

这就让我感觉到茶不但可以消融距离,就像我在云南劳动的时候那样,而且茶在某种意义上,也让人跟时代拉开一点距离,让人在大时代里保持一点差异,保持自己的选择,也保持自己对生活的建设

 

这种抹茶里面体会到的深意,我们有时候就没有体会到,或者直接放弃去体会,纯粹把它当做一个喝的东西,但它有时候却可以给我们的生活一种推动,给我们一种心理的支撑。

 

有一次我去采访华东师范大学的老教授施蛰存先生。去采访的时候他给我倒了茶,我拿起来就准备喝。他看着我,默默地说,“你们这一代文化真是不行了。”我还很纳闷,他告诉我说,“茶是我们的传统,怎么拿杯子、怎么接茶、怎么喝都是有讲究的。”

 

我当时觉得非常惭愧,从那以后就知道了茶是我们印刻在我们文化脉络里面的传统,而我们这一代人都忘了那种传统的生活方式。这样一杯茶,对我们的人生和成长都有很大的教益。

 

我就想起今天的中国人,我在上海工作,不用坐班,不用去挤地铁。但我有时候会去体会高峰时期的地铁,真的挤得不得了,我就觉得年轻人真是太不容易了!

 

有人把现在的时代叫做「蚂蚁社会」,日本人把它叫做「下流社会」。在这个时代里面,到底应该用低欲望来抵御这个时代的喧嚣,还是要用年轻的生命去建构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,然后随着岁月一点一点地去增长我们的力量,去创造一种不同的价值,这是我们需要去思考的问题。

 

第三杯茶我印象特别深,是在福建安溪喝的。我们学校医学院有一个女生来选我的课,她家就是安溪产铁观音的核心产区——剑斗镇,父母都是茶农。

 

▲ 福建安溪 梁永安供图

 

我觉得这个女孩子真不简单,从一个乡村考到复旦来。她在学校特别勤奋,除了学英语之外,还考了日语一级,还学了其他很多东西。后来她说请我到她的故乡去看一看,我正好想去看看茶文化,2016年国庆长假就去了。

 

到她家以后,她父母很高兴,倒了一杯他们自己家种的铁观音给我喝。喝了第一口,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在喝这杯茶以前,喝的其它茶都不是茶。这茶太好喝了,这才叫茶!

 

我就好奇这个铁观音是怎么做的,第二天大清早,天还没亮就跟他们上山采茶。那些农民,那些妇女采茶,真厉害。以前都是步行,走很长的路上山,现在是骑着摩托车。山道特别崎岖,我坐在后面都心惊肉跳的,他们谈笑风生地就骑上去了。

 

▲ 采茶妇女 梁永安供图

 

跟着上了山,我才发现采铁观音很不容易,特别伤手。他们都是拿纱布包着手,手上拿胶布缠着剃须刀的刀片,用刀片来勾。即使这样,他们的手也都是伤痕累累。

 

▲ 采茶 梁永安供图

 

这个茶采下山之后,马上就要翻晒。翻晒之后还有一系列复杂的过程,要放在离心机里甩,还要把茶碱去掉,然后还要再蒸,要做成一个好的铁观音真的不容易。

 

▲ 晒茶 梁永安供图

 

但实际上铁观音的名声被破坏了,因为周边各种各样的茶都打着铁观音的旗号,结果导致真正的铁观音卖不出价来,那么好的铁观音,也才卖一百多块钱,我心里很是叹息。

 

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孩这么能干,这么能吃苦,因为她从小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。在这么繁重的劳动里,还要在夜里挑灯夜战学习。这样一个茶农家里,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,真的让人钦佩。

 

让我最感动的还是剑斗镇的下面的几个村,我去村里面走,发现这些农民盖房子都没有装修,都像毛坯房一样。

 

▲ 未装修的村居 梁永安供图

 

是因为穷吗,但是附近的村庄都装修得很好。为什么不装修呢,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迁了。政府已经通知要在下游建很大的水库,这些下面的村庄会被淹没,也就是说千年的茶乡要淹掉了。

 

他们都很依依不舍,很多客家人多少年来都居住在这个地方,聚众而居,很有感情,但是现在要分散安置了。我去的时候发现,每户门前都放一个茶桌,经过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,主人都会打招呼请喝茶,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茶。

 

我走过那个地方的时候经常坐下来听他们聊天,他们聊闽南语很难懂。有的人会说普通话,就会说起他们的心情,说起他们的生活,尤其说起他们家族都多少代都住在这里,宗祠也维护得很好,每年都会扛着祖先的神像去巡游。但是这个土地马上就要被淹掉了,这茶就变成了他们互相回忆、互相温暖的一种心情。

 

所以我今天坐火车到北京来,也很感慨,我们生活在一个这么广阔的国家,一个人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得到保障,得到发展,靠的是什么呢,就是我们人性中的仁义与原则。

 

我们今天的社会处在转型阶段,也是一个激起浪花的阶段,人的欲望在飞散。如果面对那些物质的发展都无动于衷,那就太老气了,所以今天的浮躁是必然的,浮躁也是个好事情,但是在浪花之下,还是要有一种深沉的感情,而这种深沉的感情我在安溪剑斗镇就深有体会。

 

现在他们一个劲儿地让我再去,因为快要告别了,所以后来我又去了一次。我问他们,茶山淹了以后怎么办。很多年轻人都跑到安溪县城或者泉州打工,还能有一笔动迁费,但这样世世代代的茶农就断根了。

 

▲ 茶山 梁永安供图

 

但是一些老人和中年人都表示舍不得离开,世世代代做茶,淹了以后想往山头上去,山头上还能保留一点茶地,总归还是想做茶但其实山头上不太适合种茶,而且我觉得水库一形成,整个生态环境会有很大的变化,气候、空气、水土等等,但他们这种心情我是特别能理解的。

 

这三杯茶,都令我特别感动,都是我觉得人生中要珍惜的部分。我们今天社会发展特别快,特别快的时候人想获得的东西就特别多。

 

但是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很短,都要把前人的错误重复一遍。如果我们人类不重复就好了,我们一代比一代优化,那我们人类不需要一万年的文明史,我们只需要几百年就能过得特别好。

 

陶渊明就生活在一个转折的时代。他20岁出去当幕僚,参过军,当过主簿,大军阀帐下也去出过力,最后又做了个小县令。他经历了那么多,但是最后他看人生,那么多甜酸苦辣,所有的味道集中到了一杯茶里。

 

他生活在古代浔阳,就是现在的九江,他辞官回家之后,有一次经过一个叫花园乡的地方。有一户人家招呼他一起喝酒、喝茶,那户人家有一个年轻的儿子,也和他一起喝。那个儿子喝了九杯茶一杯酒,陶渊明就喝了九杯酒一杯茶,然后写下了这首诗:

 

仁者乐山山如画,智者乐水水无涯。

从从容容一杯酒,平平淡淡一杯茶。

细雨朦胧小石桥,春风荡漾小竹筏。

夜无明月花独舞,腹有诗书气自华。

 

“平平”就是对生活、对人生、对生命的平常心。我们尽管不得不在这个世界上生活,但是在生活里面也要有主动精神,要有创造精神,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心底一定要有一份平和,这样我们才有稳定性,才不会把自己看得无限膨胀。

 

“淡淡”的境界更不容易,面对生活里的任何事情,都可以有一种淡薄,年轻的时候很难获得这样的定力。我们人生就是这样,没有的东西很渴望,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。

 

所以人生过程是大量试错、大量试验过程,而这个时间我觉得越短越好。我有时候就会想如果人能活三世就好了。

 

第一世不急着考大学,时间还长,可以做各种错事。年轻多好,年轻就是因为歪歪咧咧,浑身不健全,才可以做出一些成年人做不出来的事情,这世界多需要一种新鲜的、不完善的替代。

 

到了第二个人生的时候,就沉淀下来,好好地去做点事,去做自己认定的东西。第二个人生里,我们可以过得更加清晰,更加自明。第三世就闲下来了,我们就去好好地生活,去到处舒展自己,那多好!

 

我们在生活里面有时候就是缺少一个真正喝茶的空间,很多人说喝茶,其实没有把茶的根本喝出来。我们说生活都有检测剂,一个人喝茶的时候能体会多少,就能衡量出这个人对人生能体会多少。

 

总的来说,不管年轻人还是老年人,都有两个生命,一个是身体的、生物的,一个是精神的,茶在我们的精神里面是永远青春的,永远给我们一种打开和启示,给我们一种恒久的东西。

 

我们说喝茶,也不是说一定要喝什么地方的,要喝特别有名的茶,关键是自己要有一份茶的心情,有一份和茶一样对生活的沉淀,和对生命的绵绵不断的体会。这就是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我对于茶的体会,谢谢大家!

 

 

 

策划瓜西西

剪辑Star

设计CiCi

 

本演讲来自一席x东方树叶主题演讲特别场。

 

 

完整演讲稿

梁永安

复旦大学中文系文学写作专业硕士导师

您可能还喜欢

26′11″

平民的茶

止庵

#文化/北京/2021.04.24

24′48″

从来没有无聊的时候

刘毅

#社会/昆明/2022.11.27

32′50″

袋鼠妈妈有办法

琥珀

#社会/深圳/2023.11.18

29′14″

边缘经验

杜强

#记录/上海/2016.08.21